第一章 白色欠片（贰）
“师父，请成为我的师父。”
“……”
学校。
本是指有组织，有计划地进行系统的教育的组织机构。
有组织，有计划。
“师父，请成为我的师父。”
“……”
……
天台。屋上平整的空间，建筑物的顶端。
总之就是屋顶。
总而言之，只是我吃饭，或者睡觉的地方。
“师父，请成为我的师父。”
“……”
……
厕所……准确的说，是男厕所。众所周知，男性方便的地方。
“师父，请成为我的师父。”
男性……方便的……
“喂，太过了。”
我有些骇然地回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班里，天台，走廊……这些我忍了。但再怎么说厕所太过了。”
“不。我不会放弃的。在你这混……您同意之前我会一直缠着您。”
刚刚好像说了混蛋吧？
……
眼前这名少女，叫做林崎利亚。是个有着奇特名字与身份的，奇怪的少女。
近乎透明的肌肤上精致的五官。黑亮的长发，用纯白的缎带在后颈系成柔顺的两束。凛然的气息，从锐利的双眸，与全身之中散发而出。
然而虽说如此，但周围的学生都被吓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那锐利的眼神。
“……姑且说一声。这里，男厕所。”
“………………咕咿——？！”
“……”
“……斯、师服呜？！期、颈曾为我滴私服！”
……不好意思就给我出去啊。
还有你的话很奇怪啊……师父成为师父？
与“她”……还有神宫寺拥有同样面孔的少女，似乎连脸红的技术都是同样的高超。正当我这么想着，林崎突然以一张煮过头的红虾一般的脸，咬牙切齿，毫无征兆的抽出了腰边带鞘的日本刀，对我斩出了一记唐竹，接着是一记逆袈裟。
轻描淡写地躲过后，她红透的脸几乎变成了酱紫色，硕大的双眼中几乎又要渗出泪滴……到底搞什么？
果然这个世界只有加害者才是永远的胜者？
“……换个地方说。”
叹了口气，我有些强硬的走上前，在她反应过来前抓住她的手，拉着她离开男厕。
需要无视的不仅仅是她的反抗与叫喊，同时还有周围学生的视线。所以，按照接下来的发展，多半是“变态天宫月将林崎利亚骗进男厕强行猥亵”这种传闻出炉的时间吧。
……还不如被踩在脚下来的轻松。
神宫寺莫名其妙的恢复了平静的日常。而这段时间内，另外一名莫名其妙的少女——林崎利亚，莫名其妙的对我展开了莫名其妙的攻势。
至于她是如何编入二年二班，如何让学生接受，又是如何融入班级的……这些问题在她“想要我成为她的师父”这个要求面前也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说到底……怎样都好吧？融入班级什么的……
被我抓住手的少女似乎一直在喊着“好冰！好冷！”之类的不明所以的话。而我的头脑里只想着昨晚书本的后续。
回过神来，已经来到了属于我的圣域。
……选择天台的理由有很多……似乎也没那么多。但是从那天起就变得很奇怪的神宫寺与神咬院很烦人，也是我选择放弃教室的主要原因。
“……放开……请放开！”
“……”
被恢复了冷静，说不出是恼怒还是冷淡的声音唤回意识，我下意识地松开了抓住她的手。
正午的阳光下，熟悉的天台寂静而纯白，有种令人不可思议的氛围。少女手提日本刀，青黑的长发闪耀着偏白的光芒。与之相对的，她的双眸尖锐而冷淡。
一瞬间，我有些心虚。侧过脸，我看着空无一物的天际线，硬着头皮向她搭话。
“……林崎同学……么？”
“是的，师父。”
“……不是师父。”
“不，师父就是师父。”
“我说——”
“师父就是师父。”
“……”
对话一直没有进展是我的错觉？
这样下去简直没完没了……这么想着，我叹了口气，决定从别的方向尝试交谈。
从什么时候开始，连扑灭飞到自己身上的火星都变得这么困难了？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有能教你的东西？”
“……你这混蛋。”
“……”
不行了，这孩子不按常理出牌。
日本人不是十分讲究拜师的礼仪么？
在我傻眼的期间她还向我拔刀，追着我连续斩出居合斩……这已经不只是无礼的程度了吧？教育大国日本。
解决什么的怎样都好了，我现在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明明自己那么厉害！什么神秘高手！你这个混蛋！”
“呃……”
“竟然还让我说出‘要教你剑道’这种话！你当时一定在心里嘲笑我吧！是这样吧！你这混蛋！骗子！混蛋！师父！”
原来“师父”是贬义词？教师真是悲哀的职业。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说到底，又不是我逼你说的。
“不你冷静点——”
“住口！闭嘴！师父请成为我的师父！”
“……”
刺目的阳光扎在身上，烦人的瘙痒与燥热。真是令人困惑。阳光……明明是清纯可爱的色泽，却充满了热量与热情，极具攻击性。
我眯起双眼，眼前的少女，因连续的斩击落空，渐渐体力不支，动作也渐渐出现了滞涩。
保持着躲避斩击的状态，为了让她冷静下来，我尽量用能让她平静下来的冷静语气问道。
“够了。白费力气……”
“——？！你这！你这！”
……为什么起了反效果……无法理解，麻烦至极……
所谓女人心海底针就是这个意思么……好像又不太对……
“有话直说——”
“闭嘴！给我觉悟！”
……为什么我每说一句话，她的愤怒便莫名的燃烧了起来啊？
简直不可理喻……心底突然响起的烦躁声音让我不禁咂舌，回过神来，身体已经采取了行动。
面对少女神速的居合，预测剑路，在后撤的瞬间蹬地，并在向前突进的同时将上半身弯向右侧，避开迎面而来的刀后，钻进了少女的怀中。
少女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却出色地冷静了下来。一边后退调整态势，一边运用神速的收刀，准备迅速斩出第二刀。看准那个时机，我在她完全收刀并即将出刀的瞬间——
“——什？！”
用手掌，抵住了她刀柄的底端。
无视少女惊骇的神色，我运用合气道的四方投，将她拔刀的力化为己用。在可爱的悲鸣声中，少女被我按在了地上。
“冷静点。”
“库呜——”
林崎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那是一种夹杂着委屈的屈辱神色。
“……”
那脸庞那神情……一瞬间不禁心虚了起来。但我仅仅是放松了手中的力道……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我并没有放她起来。
接着，诡异的寂静充斥了正午的天台。明亮的空间映照着强行压下少女的我的身姿。
莫名的，一种背德的快意缠了上来。
“……冷静下来了？”
“……哼。”
“那么……继续。你知道我是谁？”
“……”
林崎沉默着，用凶狠的目光瞪了我许久，终于慢慢的开口说道。
“……不知道！”
“第八……人极会那些人没告诉你？”
“他们才不会理会我这种人。”
“……”
好吧，那么到头来，一直是我自己在自掘坟墓么……算了。
“那么，在这里说清楚。我，普通人。和那些家伙无关，别纠缠我。”
“不行！我一定……一定！”
不合常理的，突然之间激动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我才不关心！但是……拜托了！我一定……一定要——”
我被她突兀的激动情绪所影响，瞬间失语。然而就在这时，从左侧传来了一声巨响。
那是金铁与硬物激烈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林崎的话语被打断，因为巨响我同样吃了一惊。
大批的学生撞开了升降口的门，发出了“咣——”的一声。我与林崎因为惊吓一同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呜哇，直播现场。”
“禽兽快点离开剑姬大人！”
“天宫月你不要太过分了！去死吧！”
“去死吧！羡慕死了去死吧！”
大批的学生……主要是我们班级的学生围堵在天台升降口的门口，像鸭子一样一边对着这边打望着，一边叽叽嘎嘎地说着约定俗成的风凉话。
……真是标准的展开。
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知我的圣地的……只是这种宁可起哄也无人向前“救人”，毫无意义的群聚献祭……反倒是因为其中的“毫无恶意”，才使人感到更加不快。
这样一想，或许那些因为嫉妒而对我大打出手的男生更反而讨喜一点……或许。
我不合时宜地想着，突然间，最初的问题得到了解答。
堵在门口的人群突然分开，神宫寺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宛如一只恐惧的小兽。
“……”
我为什么，要像缩手反射一样站起来……？
向着这边走来的，是同在我离开后，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的林崎拥有着极其相似，甚至可以说是同一张脸庞的少女。
“天宫同学……”
一脸悲伤的，双手在胸口轻轻地反握着。同样的脸庞，同样的发型，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庞一同出现在视野中……我有些不快的眯起双眼。
“天宫同学……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
“这种事”是指什么事？为什么你要露出那种哭出来一样的表情？是我的错？
……令人烦躁。
“这混蛋把圣女大人弄哭了！”
“刚刚推倒了剑姬，瞬间又弄哭了圣女，真不愧是禽兽呢。”
“真是，最差劲的人渣呢。”
聒噪的声音响起。那么，各位亲爱的同学们，请问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是在下把她弄哭的？话说刚刚就很在意……“剑姬”是谁？艾丝·华伦斯坦么？“圣女”又是谁？她会为了法兰西视死如归么？
似乎是看见我无视她望着远方，油盐不进的样子，神宫寺突然转向愣在一旁的林崎。
“利亚酱！这种事情是不可以的哟！天宫同学可是很纤细的！”
对话偏向了奇怪的方向……？
“什——谁是‘利亚酱’啊！”
“——呜呜呜利亚酱！”
“等，别抱过来啊！”
太阳不知道突然抽什么风，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地扑向了相同相貌的少女怀中，而林崎也没有表现出十分排斥的样子，只是困扰地后退着……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应该说真不愧是神宫寺么……一般来说面对自己同样脸庞的人，第一反应应该是觉得“恶心”吧？到底在搞什么啊……
慌张地躲开神宫寺，林崎一脸窘迫的后退着，渐渐被逼到了栅栏旁。走投无路的林崎竟然就这么带着慌张的表情，从围栏上翻了过去。
……喂，这里是六楼。
……不过转念一想这真是个好办法……这么想着，我跟随着林崎利亚的步伐，快速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身后传来了惊呼的潮水，不过那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随意的踏上四楼的一个装饰用的阳台，幸运的，发现这里正是自己的教室。
或许是都跑到天台上看热闹了吧……班上空无一人。十分适合侵入。
明明昨天刚刚被不认识的大叔用针管捅，想起讨厌的回忆；醒来被丢在肮脏小巷子里还要自己连夜爬回来……结果第二天还要上演这种跳楼港剧么？
时间已经不早，能够清晰地看见午休结束的实体……决定翘掉下午的课，我一边躲避着别人的耳目，一边快步地走出校舍。
……细想来，如果是半个月以前的话，这个时候应该只是悠哉地，躺在天台上打盹而已。
“真是……该怪谁……”
神宫寺，林崎……打破我宁静日常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啧。”
如果一定要怪罪什么人的话，我想，也只能怪我自己。
记得以前看过伊藤润二画的一部漫画，名字好像叫做《阿弥壳断层之怪》。
具体记不太清了。大概的内容是：一天，某地因为地震，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断层。断层的峭壁上有着许许多多的人形洞穴。无数的人们在电视上都隐约发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洞穴，他们纷纷来到了断层前。
来到断层的人们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洞穴。那些洞穴简直像是为人们量身定做一般，完全和那个人的人形吻合，没有一丝多余的空间……甚至连衣服也必须脱掉，只能容下那唯一的一人而已。
洞深不可测，穿着内衣进去的人，只能保持固定姿势一点一点地挪动进去……无法转身，也无法后退。因此，所有进去的人，都有去无回。没有进去的人都非常害怕，但是却非常想知道洞的另外一头是什么，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一个和自己外形完全吻合的洞。
这些人就像是被魔法吸引了一样，不可抗拒的一个个进入“自己的洞”。同样的，主人公，最后也没能忍住这份“最适合自己”的诱惑。
洞内不仅狭窄，并且湿滑无比。就算自己不想挪动，湿滑的洞壁也会将人一点一点滑进深处。滑动了很远后，主人公发现洞的形状开始变化——手脚，脖子开始被拉长，被扭曲，头颅被挤压变形……然而无论他再怎么痛苦，不仅无法后退，甚至连死去都做不到……
几个月后，消防队员在断层的另一边发现了类似触手怪物一般诡异的缝隙。正当他们向这些缝隙中一探究竟时，惊骇地发现缝隙中正慢慢挪出一只扭曲的怪物……
……我至今无法理解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但隐约间觉得，这可能暗喻着如今变化的原因。
“最为契合”。这对于我这种理性的怪物来说，是最为甘甜的诱惑。但是，当初看似最佳的，仿佛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选项，真的是正确的么？
当时的理性所给出的答案，真的没有半点感性夹杂其中？
或许一心认定“最为契合”的瞬间，理性就已经被感性所击溃了吧。就算当时认为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路，也会在前进的过程中渐渐变得扭曲，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想要抓住什么的“触手”怪物。
所谓的“理性”，真的是值得信任的东西么？
就像那阿弥壳断层的洞穴一般，我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就算我许下了那种愿望，神宫寺或许会在不久后被苍夜高中变得世俗，又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圆滑……甚至，她一开始便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人……这些并非没有可能。
找到了美好，或许能够达到梦中美丽风景的地方……我能肯定自己真心如此认为。但在昨天，在更早之前，我便已经知晓。
这些毫无意义。
我太过高估了自己的意义。以及过去与现实的力量。
我抱有梦想，却最无法相信“梦想”的实现。比起那种需要赌上一个少女人生的高空之雾，或许死亡更加适合我这种没有存在价值的渣滓。
说到底，与那无关——我被彻底舍弃本就是时间的问题。
人极会的抛弃，归宿的消逝……这个被他人赋予的生命，就这么在这里腐烂掉么？
或许……也是时候结束了。
回过神来，我已经穿过了中庭，来到了一成不变的樱林。
若是，人也能像自然这样，一成不变的话……
“不……那样也不好吧……”
而且说到底，就算是自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吧……真是复杂。
……所谓拉弓没有回头箭。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能做的，也只有接受而已。
……
这么想着。正当我靠在樱树旁出神时，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在不远处，我感受到了林崎利亚的气息。
什么啊……你不是逃得比我要早么？
“找到了！不要跑！”
一边大叫着，一边像是要将我碾成碎片一般远远地扑了过来。
我无言的看着她，躲到了身后的一棵樱树后……以树干的斩断作为信号避开了神速的居合。
“什——？！”
躲开了她将我藏身的树拦腰斩断的斩击同时，一把抓住那追踪而来的，少女的纤细手腕，将她按在一旁的树干上。
随着她的惊呼声，手中的日本刀因吃惊吃痛而掉落在地。她整个人被破坏了架势，有些狼狈的抬起头看向我。
……嘛……虽然我不想这么做……
“库呜……快、快放开我你这混——”
“闭嘴。还没感觉到么？”
“——？！”
“中级恶魔三个，下级两个。”
现在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啊……”
无视了有些呆傻的反应，我松开她并弯下腰，将掉在地上的古朴日本刀捡起来丢给她，冷淡地说道。
“……先好好工作。守护者小姐。”
“……哼。”
坐在地上的林崎，在短暂的沉默后，气息变得锐利起来。默默地抓住刀，站起身，接着闭紧了双眼。
……我想趁机逃走。但是说到底，这也是我造成的麻烦——毕竟是擅自解开封印的左眼溢出的气息，引诱来的恶魔……我多少也要负责……
……恩，这是理性得出的结果，并不是我已经发生改变，或者被曾经的感情冲昏头脑……就是这样。
嘛，姑且不谈这些，看着紧闭双眼，将气息覆盖住整个区域的林崎，我的心里便泛起了涟漪。
真是相似……
意识又不受控制地朦胧了起来。就在这时，从树林深处陆续出现了大量的身影。
简直就像马戏团一般，奇形怪状，穿着各异的五名男子，以令人不禁疑惑为何没被人发现的状态，气势汹汹的向着这边走来。
口中叽叽喳喳的说着粗鄙的话语。我悄悄地跳上稍远处一棵树的树梢，看着一直紧闭双眼的少女。
似乎是将我身上散发的味道与林崎少女的搞混了。恶魔们仅仅是带着贪婪的，淫邪，轻蔑的笑容，对着林崎少女不住的示威。
然而，恶魔目中无人的笑声突然中断。
那个少女……以超人一般的身体素质与爆发力，没有任何准备动作，轻盈的，快速的冲到一只下级恶魔面前。
刀光闪过，完美的拔付在空中划出了一扇银镜。
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她面前下级恶魔飞出的头颅，以及血液喷出的糟糕声响。
剩下的四名恶魔立刻反应了过来，怪叫着袭向近在咫尺的林崎。
三名中级恶魔似乎也不是像那晚屁股挨刺的那位一样是个半吊子。没有丝毫小觑的，纷纷释放了自己的魔力。
瞬间膨胀的三个巨体包围着少女……那场面十分具有压迫感。然而少女并没有露出哪怕是半点怯色。
甚至连能够产生风压的慑人咆哮没能使她畏惧。她架起刀，以雷霆之势跳向杵在一旁窥视着的下级恶魔。
“哈啊！”
短裙翻飞，敏捷的飞踢蹬上了弱小恶魔的胸口。少女随即以他的胸口为踏板，用力蹬踹改变突进的方向，从侧面再次飞到了中级恶魔聚集的地方。
不得不说，很漂亮的动作。不仅暂时清除了不稳定因素，同时能够从侧面发动奇袭。不过这个姿势……总觉得有点眼熟。
下级恶魔被击飞而出。少女在半空中架刀，做出了即将拔付的姿势，同时大幅度的甩动头部，黑长的秀发瀑布一般在半空中划出弧线。
中级恶魔们亲眼见过她那能够一击击杀下级恶魔的刀法，又被彼此庞大的身躯所妨碍，没能做出有效的动作。只有处在少女前方的两个巨体察觉到威胁，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恩，到刚刚为止都很漂亮……但是为什么要甩头？虽说唯一有可能的……是障眼法，但是对于无法一击击杀的中级恶魔的她来说，障眼法毫无意义……
在她少女的秀发，因惯性晃过恶魔们的视野时，原本冲向正前方的林崎突然蹬地，冲向了另一边，因视线一瞬间被阻碍，同时被同伴巨大的躯体而毫无防备的恶魔。
……真是多余。
我微微皱眉，但是提前察觉到少女想要做什么时，我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来到措手不及的巨体前，瞬间放低架势。拼尽全力压缩肌肉，扭腰，蹬地，摆臂，以几乎将自己抛出去的气势，将自己的一切灌注在这一击神速的横一文字中——
“哈啊——！！！！！！！！”
亚音速的居合斩，随着少女像风车一般大开旋转的姿势划过中级恶魔的胸口。心脏被分开，惊诧，愤怒，屈辱与不甘的咆哮声响起。
庞大的躯体应声而倒，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少女疲惫中略带欣喜的沉重喘息回荡在樱林中。
不仅仅另外两名中级恶魔，甚至是我都无法说出话语。
刚刚那个……虽然无论是姿势，架势……还是力的转移，运动等等，都相去甚远……但其中的神髓……
“……空蝉……”
……神梦白夜流……虽说怎样都好，是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拙劣剑技……但也是我自己吸取，开创，完善的，属于我自己的“流派”。
也就是说，我能够保证，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够使出这种剑技……
“难道，之前河堰看到就……”
天才。
……
嘛不过……“天才”这个词也太过无趣。片刻后，我便从震惊中回过神，再次看向远处的战场。
余下的两名中级恶魔也终于清醒过来。同伴被杀的屈辱与恐惧，使他们犹如嗑了药一般疯狂的追击着林崎。
暗色的纹路在褐色与灰白的巨体上若隐若现。咆哮声夹杂在巨拳分开地面的轰鸣，以及巨爪撕裂空气的声音中，更显疯狂。令人颤栗的交响淹没了林崎的呻吟。方才的斩击似乎对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伤害，再加上……
“……无趣。”
少女的动作实在太过完美，完美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甚至变成了缺陷的地步。
每次出刀后必定要收刀；就连防御也必须要用“收在鞘中的刀”；每每拉开距离都看做个一回合，血震残心一个不落……甚至连最基本的十二式，诸手突柄当受流三方切什么的都没有任何的随机应变，不把一切动作做完不舒服似的……太过标准，反而失去美感的，教科书一般的打法。
拜此所赐，纵使她拥有极其出众的意识与本能，反倒成为了行动的绊子。好习惯变成了坏习惯，反倒被自己拖累，变得狼狈不堪。
……怎么活到现在的……
差不多已经到极限了。面对从两方袭来的毫无规律的重击，本就受了伤的少女连逃窜都变得勉强。就在恶魔的利爪，即将撕裂勉强闪过拳头的，林崎的后背时，我立即蹬踏树枝，利用自然自有的弹力对着灰白的恶魔蹬出了一记简单粗暴的飞踢。
……她在这边死掉的话就没人帮我解决麻烦了……
强行压下“这不像自己”的想法，下盘不稳的恶魔被我的右脚命中，向一旁夸张地飞出。
踢中恶魔的瞬间，接着利用同林崎刚才的三角跳同样的动作，顺势用回旋踢甩向另一边的褐色恶魔。
仍旧用着巨拳追击着少女的恶魔，被突发的状况所震慑，绷紧的手臂一瞬间出现了松懈。没放过那个瞬间，我模仿着那个皮肤黝黑，拥有着同记忆中的某人相似名字的少年。保持着停在空中的状态，在触到他的手臂时连续踢出三脚。
“……墨翎云竹径。”
由于对方肌肉的力道发生了紊乱，踢技意外轻易的击碎了恶魔石块一般巨大的手臂。因剧痛发出的咆哮甚至震落了别处的树枝与枯叶，恶魔的手臂无法承受的力，使它变成了仿佛从内部炸开的姿态，血肉模糊。
……意料之外的效果。
趁着恶魔僵在一旁的空隙，我转过头看向少女。
“……没事？”
“呜……才、才不要你这混蛋来帮忙！”
“……”
看来还很精神。
她到底想要我怎样……真是无法理解。
有些粗暴的，像抓住猫一般提起她的后领扔了出去，强迫她离开两个恶魔攻击的范围。无视她的悲鸣与抱怨，我用类似跳远的三段跳，避开卡车一般撞来的拳头，左脚踏上勉强站立的褐色恶魔胸口，接着右脚自下而上，对着他的下巴狠狠地踢起。
然而，对方毕竟是中级恶魔。脚尖传来了坚硬沉重的触感，下一秒，他身后的尾巴对着半空中的我甩了过来。
左脚蹬踹他的胸口离开一段距离，在半空中旋转身体，黑色巨蟒一般的尾巴从我的鼻尖上呼啸而过。勉强着地后，后方调整好架势的灰白恶魔对着我的后背挥舞着巨爪。
双手撑地，用前滚翻躲过后方的利爪，保持着双手撑地的倒立状态，用翻在空中的脚佯装踢向前方褐色恶魔袭来的拳头，接着在右脚被巨拳砸中后立刻将受到的力与伤害，再次用右脚转移给后方再次扑向我的灰色恶魔。
灰色的恶魔随着难听的呻吟被踹飞，我也顺着残留的力道离开了原地。
真是麻烦……半天还没解决，果然没有带我的妖刀——抚子来，还是太过勉强了么……
“这个家畜？！怎么回事啊啊啊！”
失去了左臂的恶魔怪叫着，右拳膨胀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在极近的距离下避开攻击，我看准他小臂肌肉之间的缝隙，顺手摸下眼镜，将尖锐的镜架插了进去。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本想将他的右手也废掉，但肌肉与魔力的密度出乎我的意料。我的眼镜被因疼痛再度膨胀的肌肉吞没了……果然小小的生活道具还是太勉强了么……
“……刀。”
我回过头，对着愣在地上的林崎喊道。她先是呆呆地盯了我一瞬，突然放弃了一般怒视着我，将手中漆黑的打刀扔了过来。
扔的漂亮……我这么想到。接住利箭一般飞刺而来的日本刀，突然，一股熟悉的气息涌上心头。
……是什么……这种感觉……
这种令人怀念的……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振作精神，我立刻架刀，在后方袭来的灰白利爪即将撕裂我的瞬间，跨步，抬臀，扭腰，摆臂，同时将准备收刀的一切理应收敛的力道尽数释放——
“神梦白夜流，初型：时冷月。”
从刚才林崎的刀技中得到启发，擅自完善后的，有样学样的斩击。没有收刀的居合斩，宛如风车一般的大回环。
超越音速的斩击全方位的横扫而过，将靠近我的一切物体分开——无论是僵硬的褐色巨体，还是身后的灰白巨爪。
视野转过一周，所过之处鲜血喷涌。快于鲜血的刀身归鞘，紧接着扩散出一圈刀刃的嗡鸣。
周围聒噪的恶魔归于沉寂。
“……”
无趣地瞥了一眼地上杂乱的恶魔尸体，我将少女，林崎的日本刀重新别在腰际。
低头看着腰边的古朴打刀，熟悉的感觉再次浮现……然而，还没有来得及细想，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人的气息。
“喂，露。你确定那个死眼镜是往这边走的吗？”
“是的，大小姐。”
我回过头，在一脸呆相的林崎身后不远处，两颗柔顺的乌黑钻子摇摆着。不知为何明明刚才传来了两人的说话声，但出现在这里的只有她一人而已……不过这不是重点……
“真是的，从刚刚开始一直传来奇怪的声音。那个死眼镜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啦？”
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里啊……
我还在奇怪，为何刚才在天台没有看见神咬院真莎这个人，好死不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我做出行动之前，反应过来的林崎便惊呼出声。
“——？！那边的学生？！现在是上课时间啊！为什么？！快离开这里！”
“哈啊？你谁啊？”
“别管了快跑！”
“话说回来，你不是那个林崎利亚吗？到底搞什么——”
神咬院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露出了怪异的目光，看着另一方向的灌木说道。
“那是……什么啊？”
我和林崎慌忙回过头，突然发现神咬院看向的方向，有着什么，正散发着庞大的恶意。
一双腥红的双眼豺狗一般窥视着，像是使用了什么消除气息能力的恶魔明白自己暴露后，突然扑了出来，向着手无缚鸡的神咬院。
“该死的！该死的家畜啊啊啊啊啊！”
猩红双眼，穿着一身有点像暴走族的怪异打扮……竟然是从刚刚开始就不见踪影的下级恶魔。
打算逃跑被发现后的破罐破摔么。
……面对野兽一般猛扑过去的凶恶，一向强势的钻子少女露出了少女般惊惶的神色，恐惧地僵在原地……你不是这种角色吧。
“竟敢！竟敢坏我的好事！这个家畜！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恐惧使钻子少女瞪大了双眼，腰一软，就这么瘫坐在了地上……啊啊，真是麻烦……
回过神来，我已经提刀闪到了她与狰狞的豺狗之间。
真不像我啊……
抽刀架开对方的利爪，毫无间断地从他的左肩以袈裟斩斩下。十分简易的居合十二式第三式刀技，受流。
连悲鸣都没能发出，难看的尸体被抛飞，落在他之前藏匿的灌木丛中。
慢慢的将刀收入鞘中，视线稍转，看见了林崎正因为想要赶过来搭救钻子的少女，却因为受伤吃痛摔倒在地上的样子……搞什么啊到底。
叹了口气，我回过头，神咬院真莎正以非常少女的姿势坐在地上，浑身上下微微的颤抖着……
……在这里是不是应该温柔点将她拉起来？还是说，抱起来？
“……没事？”
“啊……”
慎重的选择了前者。神咬院人偶一般木然的被我拉起，完全失去了女王气质的她，仅仅是一言不发地对着我的脸发呆……不是吓傻了吧？
我有些无所适从地看着像个少女一般的女王大人……好像原本就是少女的样子？
……正当我不知应该如何搪塞时，钻子少女……神咬院，突然像是回魂了一般，轻不可闻的低语从娇小的唇中流露出来。
“……人……”
……人？
“——王子大人！”
“……”
……oji大人？那是啥？老爷子的话发音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神咬院以刚才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态度，冲上来两手合住我的右手……话说除了神宫寺竟然还有人能够从双眼放出这种闪闪发亮的光波……
您哪位，小姐请问您哪位……
不会真的是吓傻了吧？还是说被什么附身了？
炫目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我。
“谢谢！谢谢您救了我，帮我讨伐了恶棍！您、您不用担心！他是罪有应得，我会动用神咬院家一切的关系，让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黑暗中……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我的丈夫受到刑事追究的……”
不好意思，从刚刚开始我就完全听不懂你说的话。还有您哪位？
……虽然如此，但重点是，她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被卷入了所谓的“非日常”中……看来，她是真的把人类姿态的恶魔当成了单纯的恶棍了。
不过就算是恶棍，有人死在眼前也不会是这种反应吧……女王真是可怕。
没想到神咬院真莎还有这么奇特的一面……怎样都好的事。
既然她没有发现，那再好不过……我赶紧趁着她被转移注意的时间，用眼神暗示林崎将其他的尸体藏好，同时陪她进行着莫名其妙的对话……嘛，无非就是关心她身体如何，以及“恩”，“哦”，“这样”之类的回答。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以不变应万变……？
话说回来……原来我这么健谈啊？简直是什么人什么话题都能谈得来呢。
一边随意的敷衍着她。因为在意，我时不时用余光看着带着一脸怨恨与屈辱，慌忙地处理着尸体的少女林崎。
“那、那那那那那么！我我我我们赶赶赶紧去民民政局盖盖盖盖盖盖盖盖章——！”
“……民政？”
……不好……一直在意林崎的动向没有注意听神咬院在说什么，只是随便的说了一些“恩”，“哦”……仅此而已。为什么会扯到民政局？
看着眼前脸色潮红，闪闪发光，甚至连两个钻子都兴奋地变直的少女，我本能的感到了不妙……察觉到林崎搞定一切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样子后，我得知了尸体已经处理完毕这一事实。
……恩，逃跑吧。
这么愉快的决定后，我将握住日本刀的左手拿起，握住了神咬院合住我右手的双手，准备将她的手拿开。
然而，当我的左手握住她的右手后，她的双眼突然睁大，露出了仿佛要死掉一般的幸福表情，整个人又僵在了原地……
好机会……！
趁着她发呆的瞬间，我将手迅速抽回，同时将腰间古朴的日本刀扔向林崎，迅速的逃离了这里。
就把烂摊子交给林崎好了。谁叫她一直破坏我的宁静。一报还一报？差不多的东西。
抱歉日本刀小姐。但是我这边是火烧眉毛的状况……原谅我吧。
一边在心里向着帮了自己大忙的日本刀道谢，用全力隐藏着自己的气息离开了树林。
不能细想。越想越沉重。
神宫寺，林崎……莫名其妙的神咬院；学生无意义的碎嘴，疯言疯语；林崎少女莫名其妙的纠缠；莫名其妙的低级恶魔清理，人极会的嫁祸玩弄……我的整个人生都要变的莫名其妙了。
第八环暗中不知道在谋划着什么，橘奇怪的态度，阳德的烦人与那边的打工……啊啊，胃好痛……
脑中浮现出了昨晚被公开侮辱的画面。
“果然我还是，结束吧……”
说到底，被世界否定的人，又会被谁需要？
……去天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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